亨利和利奥：浅析绘本中的“泛灵心理”和“移情物品”现象

近段时间，开启了“疯狂读绘本”的模式，刚开始是想培养孩子的阅读兴趣，后来发现，“哇！绘本的世界好美妙！”它构建的一个个想象世界，不仅让小孩着迷，对成年人也有强大的吸引力。看的绘本越多，我就对绘本越爱。这段时间，我都是拖着小箱子，去图书馆借一大摞绘本回来，然后挑选喜欢的绘本细细品味。

最近读到的《亨利和利奥》很不错，我和嘟嘟都很喜欢，她缠着我给她讲过几次，每次都会感叹“妈妈，我太喜欢这本书啦！”——不得不说，小孩子很多时候都很灵。这本绘本不论从画风、文字，还是从主题、内涵来看，都非常不错。

这本书的作者是美国的帕梅拉·扎加伦斯基，美国知名的插画家，曾两度获得凯迪克奖。帕梅拉打从记事起，就在画画，她在创作时，会尝试着跟角色进行对话，去理解他们的情绪，努力成为他们，这种揣摩角色的态度，可以跟演员相媲美了，因为这种专注的态度，她创作的角色特别吸引人。

帕梅拉·扎加伦斯基多才多艺，除了画插画、创作绘本外，她还创作雕塑和大型的画作，在创作《睡吧，像老虎一样》的时候，世界野生动物协会赠送了她一只老虎，是不是很拉风？除了上面提到的两部作品以外，她还创作过《想象》和《红色音符在树梢》等作品。

这本《亨利和利奥》我自己反复品味过多次，真是越看越喜欢，绘本华丽梦幻的画风，以及关于真实和陪伴的讨论，都让我深深着迷。

很喜欢绘本的画风，画面大体上是水粉质地，色彩明丽饱和，充满浪漫和神秘的气息。水粉画很适合表现毛绒玩具的质感，明丽饱和的色彩，让整体的画面梦幻华丽。绘本的主色调有两种：黄色和蓝色。

白天的时候，亨利带着利奥，和家人在树林里散步，层层叠叠的黄色、绿色渲染开来，层林尽染，有绚丽静美之感。亨利和利奥在一起的时光，画面的主色调多为黄色，因为黄色有欢快、愉悦的感觉。

夜晚的时候，亨利回到家里，发现利奥弄丢了，全家人都急急地寻找，深蓝的夜幕透着股神秘。被落在树林的利奥，向树林里的小动物诉说了自己的遭遇，于是，在大熊、狐狸、兔子以及猫头鹰的帮助下，利奥成功找到了家。这段月夜回家的故事，都是在深蓝色背景下进行的，静谧的深蓝天空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星光，营造出童话般的浪漫、神秘氛围。

读绘本的时候，我还发现，书中的每个角色头顶上都有一顶王冠，当时以为别有深意，却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查相关资料，才发现，帕梅拉·扎加伦斯基的所有绘本几乎都有这个特点。比如，在绘本《想象》中，小女孩和狮子的头上都有一顶王冠。每个创作者都有自己的偏好，“王冠”可以视为帕梅拉个人风格的体现。

帕梅拉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我希望人们能从我画里的人物和王冠、茶杯、车轮、蜜蜂、狐狸、鲸鱼等意象中发现解开自己内心神秘之门的密钥。”这段话可以视为解读帕梅拉·扎加伦斯基作品的一个钥匙，因为她提到的这些意象，在很多绘本中都有。在《亨利和利奥》中，运用到的意象就有车轮、王冠、茶杯、蜜蜂和狐狸。

在故事的开头，亨利收到利奥作为礼物，在他头顶上，就有三个车轮。绘本中的每个角色头上都有一顶王冠，茶壶和茶杯在书中很多地方可以看到，有时散落在树林里，有时出现在亨利和小动物们的茶会上。在树林里，黄色的蜜蜂几乎和黄色的树叶融为一体，需要仔细辨认才看得出。狐狸呢，则是树林里面重要的角色，它灵动跳跃，充满神秘气息。

通过读绘本我还发现，帕梅拉很喜欢运用“星光”，这个意象既可以渲染氛围，又可以表达情绪。深蓝夜幕里的星光，渲染了宁静美好的氛围，当亨利最后找到利奥的时候，画面中闪烁的星光，则是惊喜的表现。

帕梅拉为什么喜欢这些意象？它们又有什么象征意义呢？帕梅拉表示，她有说不完的理由。“可是，我非常希望那些看到我的作品的孩子和成人有机会去想象他们自己的故事和理由。”我们常说，一百个读者就有一百个哈姆雷特，帕梅拉不说明自己的理由，是不想限制读者的想象，让他们有更宽广的想象空间。

帕梅拉还曾说过，“我把画画作为一种探索，为了更好地看到并理解自我中隐藏和封闭的部分、生命的奥秘，还有我们的爱和畏惧。”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要处理几种关系：自己和周围人的关系，自己和世界的关系，以及自己和自己的关系。每个人都有表达自己的方式：演员通过角色诠释对生活的理解，音乐人通过音乐作品谱写对生活的认知，作家通过文字表达对世界的洞察，而画家则通过画笔描绘眼中的世界。

因为每个人的经历、见解以及喜好的不同，每个画家都有表达的独特方式，这是他们风格的集中体现。画家用自己的方式去表达，读者也可以用自己的视角去解读。所以，我们的世界才会这么多元和美好。

绘本讲述的是小男孩亨利和他的毛绒玩具间的故事，引发读者对“真实”的思考。小男孩亨利在两岁的时候，收到了一个毛绒狮子作为生日礼物，这个毛绒狮子就是利奥。从此以后，亨利和利奥就成为了好朋友，形影不离。他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利奥，还会考虑利奥的感受。

全家人决定去树林散步的时候，亨利说，“太好啦！利奥喜欢树林。”可以姐姐却说，“利奥怎么可能喜欢任何东西呢？利奥是一个毛绒玩具，玩具不是真实的动物。”

当利奥不小心被弄丢时，亨利伤心得掉眼泪，他对爸爸说，利奥今晚会想回家的，要给他留一盏灯。他还对妈妈说，“利奥会害怕的”。结果，妈妈却说，“利奥不是真实的动物，他只在你的想象中是真实的。我们为什么不想象利奥藏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呢？明天早上，我们去附近的树林里看看，会找到他的。”虽然妈妈安慰了利奥，但她并不懂利奥，所以利奥还是很难过。

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儿童眼中的真实？帕梅拉·扎加伦斯基通过这个绘本告诉我们了答案，

“在亨利看来，利奥就和妈妈、爸爸、姐姐一样真实；和树、云、太阳、月亮、星星、风一样真实；和花朵、蜜蜂、小鸟、狐狸、鹅卵石、小溪、海洋或者鲸鱼一样真实。利奥是他最好的朋友，就像一位兄弟。他们爱着对方，他们彼此照顾。这是真实的。”

心理学家皮亚杰提出过“泛灵心理”，这种现象指的是，幼儿期的孩子会把很多东西视为有生命的，有意识的，这种现象多集中在三四岁。随着年龄的增长，泛灵观念的范围也会逐步缩小，6岁之前，他们会把所有的事物都看成有生命的，在6-8岁，则会把能够活动的事物，当成是有生命有意识的。绘本中的亨利，过完了两岁生日，正是泛灵心理效应最强的时候，所以，他把毛绒玩具当成好朋友，会跟他说话，顾及他的感受，也就不足为怪了。

嘟嘟喜欢这个绘本的重要原因之一，大概是她理解亨利的心情吧。她两岁多的时候，我带她在小区散步，她会跟树和花打招呼，要离开的时候，她会说，“拜拜，树！”“拜拜，花花！”下雨天我带她找蜗牛和蘑菇，要走的时候，她也会跟它们告别，她会说，“再见，蜗牛！”“再见，蘑菇！”甚至有时候她在地上尿尿了，起身要走的时候，还要跟地上的尿迹说“拜拜”，也是real可爱了。

我因为看过儿童发展以及心理学相关书籍，知道这个现象，所以很能理解，而且觉得小孩子因此显得娇憨可爱，有时候会利用这种心理去引导她。比如，她晚上不肯睡觉，坚持要跟佩奇的毛绒玩具玩的时候，我会跟她说，“佩奇也要睡觉啦，现在太晚啦。”她就会乖乖跟佩奇一起睡觉。

在托班里面，老师也很懂得利用这种心理，有时候放学去接嘟嘟，她拿着托班的玩具不肯放手，老师就会循循善诱地说，“积木也要回家啦，嘟嘟让它回到这盒子的家，好不好？”这样的引导也非常有效果。

小孩子是很灵的，在他们眼里，万物有灵且美，懂得利用“泛灵心灵”去引导他们，很多事情都会事半功倍。就像故事中的妈妈，如果懂得这个道理，大概就能理解亨利的感受，在言语上不那么粗暴。

另外，绘本中还有很多有意思的彩蛋，比如：在故事开头，亨利搂着利奥趴在地上看书，我仔细辨认了下，发现他看的书是E·B·怀特的《夏洛特的网》，这个故事中的小女孩Finn，能够听到动物间的对话，也是泛灵心理的体现。

翻开绘本，在扉页左下侧，有一段E·B·怀特说的话，“你一直是我的朋友。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这段话也是出自《夏洛特的网》，是蜘蛛夏洛对小猪威尔伯说的，这段话可以视为绘本的主题。利奥虽然只是毛绒玩具，但始终陪伴在亨利的身边，是他最好的朋友。心理学上，称这种让幼儿强烈依恋的物品为“移情物品”。

在《女巫一定得死：童话如何塑造性格》一书中，作者卡什丹在《会爱人的物品：随时适合的玩偶》这个章节讲到，两岁前的幼儿和母亲处于“共生”状态，他们还没发展出独立的自我，会将自己和母亲视为一体，如果母亲不在眼前，他们就会感到焦虑。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会用母亲的形象来代替母亲的实体。所以在母亲离开的时候，他们会依赖喜爱的玩具，来应对这种分离焦虑，这就是“移情物品”。移情物品作为母亲的替代品，能抚慰幼儿幼小的心灵。

婴幼儿受限于自己的感官，只要妈妈不在他们面前，他们都会焦虑，感觉被抛弃。就像我宝宝，周末我在家里陪她的时候，哪怕去上个厕所，她都会不愿意，每次都要哄很久，她才放我走开。现实生活中，没有哪位母亲能时时刻刻在孩子眼前。妈妈们要出去工作，为孩子创造较好的物质生活，她们还要做饭打扫，处理各种琐碎的事情……忙得不得了，所以，即便再尽职的母亲，也有偶尔忽略孩子的时候。

在《亨利和利奥》中，我相信，亨利的妈妈也是爱他的，但大多数时间，亨利只有利奥的陪伴。这个时候，利奥的出现，就填补了妈妈不在的时间空白，让亨利的内心有所慰藉。

值得指出的是，移情物品具有不可替代性，当幼儿对某件物品发展出依恋后，强迫他和玩具分开，他会感到焦虑，缺乏安全感。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在绘本中，当亨利不小心弄丢利奥，伤心沮丧的时候，妈妈试图用毛绒狐狸来替代利奥，亨利是抗拒的。

其实，不仅是幼儿喜欢移情物品，成年人同样喜欢。记得当年读大学时，宿舍四个女生，每个人床上都有一只毛绒熊。后来换寝室，来帮我们搬东西的男同学，都忍不住惊叹，“哇，怎么你们都这么喜欢公仔？”对很多人来说，离家到外地求学，带上熟悉的毛绒玩具，能够缓解焦虑和对环境的不适应。

女生喜欢这种毛绒玩具，男生就不喜欢了吗？并不是。很多成年男性喜欢收集变形金刚，或者各种飞机模型，这些其实也是移情物品，通过收集、摆弄这些模型，他们能释放压力，回想起小时候的时光。

有一部叫《泰迪熊》的电影，讲述的就是男主约翰和他的毛绒公仔泰迪熊之间的故事，可见，也有部分男人对毛绒玩具情有独钟。从某种程度来说，移情物品能够带来内心的平和，是暂时逃避现实生活的宁静港湾。移情物品像是我们的铠甲和软肋，既能抚慰我们的内心，又能给我们对抗生活的勇气。

《亨利和利奥》这本绘本，无论是画面表现，还是故事内涵，都有其独特之处，小孩读到这样的故事，能引起共鸣，内心的情感能得到释放。在某种程度上，绘本有明显的治愈功效。

有些父母认为，绘本字数少，价格还贵，买绘本很不划算。这种观念需要矫正，绘本所展现出来的世界，是文字无法穷尽的，它在讲述故事的同时，还能激发孩子的想象力，提高孩子们的审美。孩子有着他们那个年龄段特有的灵性，能看到很多大人不知道的东西。所以，有空的时候，不妨陪着孩子多读读绘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