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产
“小红书”APP帮你找到“空月子”的故事
当前,在女性生育意愿持续下降的情况下,怀孕生子是部分女性绕不开的话题。
但在低生育率的背后,仍有部分女性的情况恰恰相反——她们正经历着想生却生不出来的隐痛。
这些妇女盼着孩子的到来,可是有一天,子宫里的胎儿在发育过程中突然冻结,停止生长,不得不打掉。
胚胎停滞(以下简称“胎停”)在临床上越来越常见。
在女性用户较多的生活平台“小红书”APP上,搜索“胎停”二字,就有多达5万条的分享笔记,触目惊心。
一些妇女“毫无征兆”地突然停胎; 有的妇女经历过几次胎停,每次家人说“再试一次”后,就精神崩溃了; 对于胎停,她说,“我等了七个月才当妈妈,等到最后的却是‘空坐月子’”; 甚至,有的女性还编了一本“胎停自救指南”……
今年春天,女作家、博主付真发表了小说《斑马》。 书中的故事来自于付真7年前的亲身经历——2012年至2014年,她经历了3次避孕、4次清宫手术、1颗葡萄胎。
付真在接受《人物》杂志专访时说:一开始觉得胎停是小概率事件,好像不知道会悄悄发生,一停就会停。 第一次轮胎停止后,我以为我的厄运已经用完了。 但是当她第二次怀孕时,情况变得更糟了。
急于要孩子的女性,遭遇胎停,遭受心理创伤,一遍又一遍地自责,有没有错。
他们拯救自己和彼此,并去看医生寻求帮助。
在产科医生的诊室里,胎停似乎是一个无解的时代难题。
在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妇产医院,计生科主任陈素文感受到了30年来的变化。 30年前,前来打胎的病人主动要求打胎,常说“这孩子挺好的,我不要了”。 但现在不同了,更多的女性因为医疗原因不得不前来堕胎。 人工流产患者占人工流产手术总数的比例不断增加。
“特别是近年来,在流产手术的比例中,流产患者的数量可以达到1/4,甚至更多。” 也就是说,每 4 个接受流产手术的女性中,就有 1 个是因为她们想但不能。
临床病例越来越多后,医生开始寻找原因。 但时至今日,仍难以找到确切的答案。
“从20岁到30岁,我流产过11次”
青青几乎遭受了流产妇女所能经历的一切折磨。
“如果我再流产,你会和我离婚吗?” 这个问题青青问了现任丈夫七次。
在20岁到30岁这一生育能力最强的年龄段,青青流产过11次。 她到处求医,尝试各种治疗方法,但胎儿活不过50天。 那些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胎儿,只是长出了一个空囊,没有胎芽,没有胎心。
流产毫无征兆地开始了。
那是将近10年前,青青20岁的时候,认识了第一任丈夫。 按照婆家的要求,双方要先订婚,生完孩子才能结婚。 订婚后的两年多时间里,她一共流产4次,多次到县医院开中药调理,服用黄体酮保胎,但始终未能顺利分娩。 婆家很不满,逼着她离婚。
在经历了4次流产手术后,被遗弃的焦虑无法抗拒地吞噬了她。 青青很害怕自己因为不孕症而永远无法组建家庭。 青青辞掉了之前的工作,打工3年攒下20万看病。 但是花光了所有的钱,还是没有找到原因。
24岁那年,青青认识了现在的丈夫。
“我不敢告诉他我的秘密,婚后第五次流产时,他还以为我是第一次流产。” 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青青去了省城看病。 医生怀疑是免疫系统出了问题,建议她进行为期21天的阻断抗体免疫治疗。
由于丈夫携带具有传染性的乙型肝炎,治疗需要从第三方男子的血液中提取白细胞,注射到青青的手臂上。 她全程请人参与治疗,包括工资、伙食费,花了不少钱,但还是没有成功。
当时,青青经历过10次胎停。
人生就像进入了一个悬而未决的循环——怀孕、喜悦、流产、手术、绝望——一共10次。 每次听到医生的胎儿停搏的判决书,青青的心都沉了下去,陷入了无限的黑暗之中。
绝望一次次累积,敏感和焦虑成了条件反射。
“这些年,每次做检查,还没进诊室,心脏就在狂跳,做B超时一躺在床上腿就发抖。每当听到医生说叹了口气,我忍不住哭了起来,我怕我又要死了。胎停,我觉得心里有很多东西,憋不住了。 青青告诉八点建文。
2017年,青青决定去上海看病。 她找到了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生殖免疫科主任包世华。 她这才知道自己得了抗磷脂综合症这种听起来很奇怪的病,但第11次怀孕还是失败了。
抗磷脂综合征是一种自身免疫性疾病。 它是导致胎停频繁和习惯性流产的明显原因之一。 正规治疗,其成功率只能达到80%左右。
直到2019年11月,第12次怀孕的青青躺在B超房里,内心麻木。 医生用探针在她的肚子上画圈。 突然,医生说他看到了胎心。
青青简直不敢相信。 反复确认后,她激动不已,跑到医院的一个角落放声大哭。 她心想,不管这次发生什么,孩子一定要生下来。
为了定期检查,青青自己搬进了医院附近的出租屋,每周做3次B超,还自己买了胎心监护仪。 但是我买的机器没有医院的好,胎心很难分辨。 “我迫不及待地买了一台B超机,每天给孩子在身上做检查。”
孕25+5周,发现胎儿脐带血流不足。 青青去了上海三大医院,医生都建议她流产,因为胎儿会在一周内停止发育。 但青青心意已决,最终在医生的严密监护下,又活了一个月。
34周时,胎儿严重发育迟缓,最后医生决定给青青紧急剖腹产。 女儿出生后虽然很小,体重只有840克,但身体还算健康,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10年来,青青前后共花费70万元,“吃的药可以装麻袋”。
青青的女儿出生后,包世华医生给她取名“千帆”。 包世华对青青说:“你肚子里打了将近一千多针,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生下了孩子,希望她以后一帆风顺。”
停不下来的胎停诊所
青青的经历并非孤例。
多位临床医生向巴点建文反映,近年来胎停的事件越来越多。
被称为“胚胎停止”的坏消息大多发生在妊娠早期(怀孕 12 周内)。 胚胎生长到一定阶段后,就停止正常发育。 对于医生来说,如果妊娠产物能够顺利排出体外,那就是自然流产了。 如果留在体内,就需要通过人工方式排出。
其实,严格来说,“流产”并不是诊断,而是自然流产过程中的阶段性表现。
原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院长段涛告诉八点健闻,所谓“胎停”更多是源于影像学诊断:胎儿在发育过程中,有一个胚囊但是没有胚胎,或者有胚胎没有胎心,随着胎心停止生长。 临床上,胎儿停滞没有任何症状或体征,如腹痛或阴道流血。 既不是先兆流产,也不是遗留流产,也不是必然流产。 不能归入现有的流产诊断,所以这本教科书出现了网上不存在的“胎停”。
在现实中,这意味着一部分胎停和自然流产会发生在院外,另一部分则计入院内流产数量。
由于定义模糊,轮胎停胎次数难以统计。 目前,国家层面尚无关于胎停的官方数据。
虽然没有全国性的统计数据,但很多妇产科医生已经敏锐地意识到,这些年胎停病例的数量在加速增长。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妇产医院计划生育科主任陈素文对此深有感触。 仅上周五(6月17日),陈素文接受人流手术的40名患者中,就有14人出现胎停。
她告诉8点钟建文,30多年前她刚毕业参加工作时,抓胎的案例很少,一年只有个位数,大家把它当作特例来讨论研究。 然而,在过去十年中,胎儿骤停的案件数量显着增加。
陈素文认为,胎停的趋势越来越严重。 在他工作的计划生育部门,这几年工作重心发生了转移孕产禁忌专家忠告,从“控制人口”转向“解决不能生育问题”,人工流产成为该部门的重点项目。 三年前,医院甚至开设了胎停专科门诊。
“2016年国家出台二孩政策,2017年国家卫计委、北京市卫计委领导到我院考察,询问为什么与预估差距比较大“出生人数和实际出生人数。根据临床情况,我告诉他,因为大量胎儿死在子宫里,我们救治了相当数量的胎停患者。” 陈素文说道。
上海市计划生育专家组成员、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国际和平妇幼保健院主任医师方爱华告诉巴店建文,因胎停的数据很难统计。医院外的自然流产。 她和她的团队统计了该院住院患者中胎停的病例数,发现2017年至2019年的数据比2014年至2016年增加了27.6%。
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生殖免疫科主任包世华告诉八点健闻,他在临床上遇到过很多停胎10个以上的患者,有的患者停胎甚至有17个之多。 他们多地求医,甚至不断尝试试管婴儿,从黑发到白发,但仍有一些不能生育。
为何停止?原因扑朔迷离
胎停在个体中的频繁发生,折射出胎停成因难以捉摸和防不胜防的困境。
不确定的事件、不明确的诱因、不明确的原因——所有这些都让遭受胎停的女性感到绝望。
甚至有流产的产妇会问:为什么照顾她、经常上班的倒霉蛋是我?
在“小红书”APP上,流产过的女性分享了自己的经历。 很多人用“毫无预兆”、“倒霉”等词来形容这场毫无防备的事故。
临床上,困境是一样的。 胎儿停滞的发病机制尚不清楚,尚未确定。
近年来,医学研究团队一直试图解开胎停之谜。
《中国生殖健康杂志》2021年发布的综述研究指出,近年来胎停发生率逐年上升。 胎儿停胎的发病机制除了已知的遗传因素、内分泌异常、感染因素、免疫因素、血栓易发因素外,还有约50%的未知因素,临床上尚无十分明确和较好的防治措施方法。
胚胎本身的缺陷、发育环境(生殖系统)的问题,甚至空气污染、职业压力等都可能是导致胎停的原因。
包世华告诉八点建文,临床医生对胎停的认知和观念其实是在不断变化的。
“10多年前,大部分医生会判断胎停是胚胎异常导致的,认为优胜劣汰的胚胎是导致流产的主要原因,”包世华说,“但自从我们医院成立了一个专门的2010年“习惯性流产”门诊,近5年,其他医院类似的复发性流产门诊逐渐增多,医生逐渐意识到,对于频繁的胎停和习惯性流产,优胜劣汰只是原因之一流产的发生,患者自身也可能存在其他致病因素,如免疫、内分泌、血栓、感染等。
但可以肯定的是,女性生育年龄越大,胎停发生率越高。 医学上,35岁以上的女性都会怀孕,在产科检查时会被定义为高危妊娠。
上海市计划生育技术指导研究所原所长程立南告诉八点建文,胎停的原因非常复杂,但随着女性年龄的增长,卵子质量下降,以及其他疾病的增多,胎停的发生率会增加。增加 。
“基本上,45岁以上的高龄孕妇怀孕一半都会流产。”
据上海市卫健委统计,2020年,上海市户籍女性平均年龄为30.73岁。 根据2015年中国人口普查数据,在过去的25年里,中国女性平均生育第一胎的年龄从24.1岁提高到26.3岁。 女性的最佳生育年龄应该在25-30岁之间。
在我国,妇女生育年龄的现状是,生育一个孩子的年龄被推后; 同时,随着二胎、三孩政策的放开,高龄妈妈的数量也有所增加。
当这些育儿妇女聚集在门诊时,难免会增加抓胎的数量。
陈素文注意到,二胎三孩政策放开后,越来越多的再婚家庭、失独家庭的老年妇女来看病。 但是,很多孕妇觉得既然第一胎顺利产下,以后的怀孕自然顺顺利利,而忽略了早期筛查,导致因遗传因素导致胎儿流产。
“实际上,近年来国家的生育战略发生了很大变化。” 北京和睦家医院产科主任余莎莎告诉八点。 目前不提倡晚婚晚育孕产禁忌专家忠告,大众的观念也必须随之转变。 趁年轻生孩子,流产的几率会低一些。
段涛认为,近年来,随着影像学、试管婴儿等技术的出现,各种筛查诊断的时间越来越早,粒度越来越细。 筛查范围的扩大让更多的轮胎停车可见,统计口径的扩大也是轮胎停车增加的原因。
流产背后的生育焦虑
一动不动的肚子,打破了女性对分娩的想象。
经历过胎停后,很多女性突然意识到胎停是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情。
傅真在小说《斑马》中写道:曾几何时,她确信自己所有的梦想——留学、律师执照、美满的婚姻、重要的新生活——都会乖乖地在某处等着她,就像等待主人的训练有素的狗。
然而,轮胎停止破坏了这一假设的一切。 胎停把自己变成了“不正常的女人”。
付真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不孕不育的耻辱感很普遍。 怀孕涉及性和子宫。 这本身就是一个禁忌,很难谈论它。 与此同时,社会也建构了这样一个形象——不孕症意味着你不能做别人能做的事。
流产发生后,女性面临的压力,不仅是不孕的危机感,还有对婚姻破裂的恐惧。
包世华告诉八点建文,经常有患者焦急地对她说:“主任,这是我最后一次怀孕的机会了,求求您帮我保胎,如果这次怀孕不成功,我的婚姻就毁了。” 结束了。”
鲍世华还遇到了一个焦急万分的孕妇。 她有过三次流产。 在她第四次怀孕期间,她非常紧张,经常健忘。 她甚至不记得她的家在哪里。 在包医生的建议下,孕妈妈在丈夫的陪同下,前往上海市心理健康中心接受专业心理医生的诊治。 结果,她被诊断出患有抑郁症,需要同时到妇产科和心理科接受治疗。
《中国计划生育杂志》2016年的一项研究指出,除了对失去孩子的悲痛和哀悼,胎停的母亲在未来的怀孕过程中还会有心理后遗症,如抑郁、创伤后遗症等。压力障碍、焦虑和母婴依恋的副作用也会对父亲产生负面影响。
尤其是不明原因的胎儿骤停会导致夫妇对怀孕产生恐惧。
在傅震看来,妇产医院应该配备心理医生,无论是在孕期还是产后,都应该有心理医生对孕妇、产妇、流产过的妇女进行心理疏导。
从更宏观的角度来看,女性在遭遇胎停之后,除了分娩焦虑之外,其背后更强烈的社交焦虑也与当今的社会观念有关。
在段涛看来,现代社会越来越没有耐心,时间和空间被极度压缩折叠,人们普遍失去耐心,容不得任何拖延。 甚至不孕症的诊断时间也从2年缩短到1年。
“统计口径扩大了,原本自然停胎的大多被视为异常,这也会让女性对过度停胎感到焦虑和担忧。” 段涛说道。
(青青为化名)
史辰今|写作